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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科:珠三角让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现代性”

ARTDBL 打边炉ARTDBL
2024-09-07

宋科,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助理教授,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建筑学博士


坪山美术馆四季学术沙龙第三期——2020年夏秋专场“作为田野的珠江三角洲”,将主题聚焦于这片作为“行动者的田野”的三角洲地区。我们邀请了6位艺术从业者和学者,基于自身实践进行主题演讲,并邀请了2位青年学者作为沙龙中圆桌讨论部分的评议人。我们期望这次沙龙一方面开掘过去20年这个地方的沉潜与隐秘的话语资源,同时也将珠江三角洲作为一个对象与主体进行审视与考察。


下半场的演讲结束后,建筑学学者宋科以评议人的身份在圆桌讨论环节中,从库哈斯的影响和珠三角的特殊性出发,梳理和点评了冯原、蔡影茜和唐克扬三位演讲者的发言。他谈到了三位学者的理论、实践与库哈斯的联系,同时提出对库哈斯的超越性反思。宋科还基于自身对珠三角“现代性”的记忆,认为应该像库哈斯一样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从美学的特征和规律层面来把握珠三角的内在本质,从而读取珠三角的价值。


此次沙龙由坪山美术馆主办,《打边炉》策划。以下文章为评议实录整理,发表前经过评议人的审校。





“作为田野的珠三角”上半场的圆桌讨论环节


冯原:真的存在珠三角文化共同体吗?

蔡影茜:珠三角始终在变化,甚至是消失当中

唐克扬:到了重新定义深圳形象的时刻了





 库哈斯与珠三角


下半场的三位演讲者(冯原、蔡影茜、唐克扬)都提到了珠三角这样一个概念。珠三角作为一个地理的概念已经存在很久了,但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珠三角概念,可以说是一个区域经济的概念,首次出现应该是90年代国家的区域经济规划提出的珠三角经济区、长三角经济区。

 

我们也知道,库哈斯是在90年代,珠三角这个概念刚刚兴起的时候就敏锐地捕捉到了珠三角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和深远意义,带领哈佛大学学生来到珠三角做田野调查和研究。所以,作为田野的珠三角这个提法真的要感谢库哈斯90年代对珠三角的发现和阐释。库哈斯当时的田野调查和研究在我们今天看来不一定非常深入,如唐克扬老师说,甚至有很多事实错误,但我觉得他敢于置身于其中的勇气是非常值得敬佩的。比如,《大跃进》书中写到他们如何采访东莞的开发商和政府,甚至和他们一起去歌舞厅谈生意。他们以类似人类学“深度描写”(deep description)的方式对珠三角进行深入观察,这也得益于库哈斯本人的记者天赋。

 

但库哈斯在置身于其中的同时,也抽离于其外,以他自身完整的理论框架解读珠三角。《大跃进》那本书围绕一系列概念展开,不仅是建筑、景观、基础设施,还有意识形态、资本、政策等。第一个讨论的概念就是意识形态。唐克扬老师说,库哈斯老师可能对珠三角不一定真正感兴趣,我也有这种感觉,库哈斯真正感兴趣也许是意识形态:一个红色中国态度和身份的微妙转换。我觉得库哈斯的思维非常敏锐,而探讨的问题非常深入,也非常宏大,他抓住的是本质的问题,而不仅是表面的现象。

 

三位演讲者都深受库哈斯的影响,他们的工作——历史模型建构(冯原)、策展思想与实践(蔡影茜)和城市空间形式研究(唐克扬),都可以看作是对库哈斯方法和观点的某种延续。也许我们需要思考:库哈斯1990年对珠三角的发现对中国学术界有怎样的影响,在今天应当如何理解其历史意义?或许我们更需要反思,我们今天对珠三角的研究和认知是否超越了库哈斯?在何种意义上超越了库哈斯?



 珠三角的特殊性


三位演讲者都提到如何观察珠三角的问题。冯原老师是从中国近现代史这样一个宏大的历史视角出发,用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历史模型定位珠三角,可以说是从中国的视角看珠三角。唐克扬老师是从更加世界性的视角去看珠三角,既看到珠三角的特殊性,也看到许多“不特殊性”,对珠三角的城市空间和美学形式有很多非常敏锐的观察。蔡影茜老师的策展实践以更加本土的视角挖掘珠三角内在的在地性,但同时也以一种世界视角将珠三角置于一个更大的历史和地理框架中。所以,三位演讲者给我们观察珠三角提供了多重视角,涵盖了不同的范畴和尺度——本土的、国家的和世界的。

 

从不同视角,在不同尺度和范畴中观察珠三角,我认为目的在于揭示珠三角区别与其他地区的特殊性。既然珠三角的概念已经产生,并且被广泛接受,那么珠三角便具有了一个特定的身份(identity),尽管这个身份是一个变化的,开放的,不断被建构的结果。定义珠三角的特殊性,就是定义珠三角的身份,而这种定义的方式不仅需要对现实的敏锐观察,更需要基于某种视野和远见,提出一种超越现实的,对未来的期待。

 

也许我们可以从美学开始。美学并非表象,美学背后有深刻的原因和内在的逻辑,包括政治的、经济的因素。因此,把握了美学的特征和规律,也许就已经把握到了问题的本质。

 

例如,我的个人记忆中有挥之不去的珠三角印象。2001年,我第一次来珠三角旅游,感受到巨大的,视觉的、听觉的、以及观念上的冲击。2004年,我随父母从河南移居广州。我对于珠三角的认知来自对珠三角美学形式的感知。珠三角在我的印象中是一连串的意象和符号:第一次到珠三角时,广州火车站嘈杂的人群、深圳世界之窗热闹的巡演、珠海宁静优美的情侣大道等等景象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定居广州之后,仍然有许多事物让我感到惊奇和震撼:密集的城中村、错综复杂的高架桥、巨大的购物中心、郊区的山水大盘、被推土机推平的无数山头、还有报纸上的大幅广告、电视台里不时出现的批判观点——“不能浪费纳税人的钱”……我感觉到珠三角的确与中国其他地方不同:在独特的南方的自然景观中,城市建设高歌猛进;多如蝼蚁的人群在建筑和建筑的缝隙中穿行;自由、开放的氛围与欲望、罪恶的气息相互交织;强大的市民阶层与敢于发声的媒体联手对抗资本与权力……

 

珠三角让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现代性”。如理论家们所言,现代性是人类不断追求技术和社会进步的宏伟计划,同时也是个体在面对时代剧烈变化时的瞬时体验——激动、兴奋,或者彷徨、忐忑。尽管现代大都市带来的刺激会让大多数人逐渐趋于麻木(blasé),但一个对城市“当代性”感兴趣的学者则需要永远保持敏感,像都市漫游者(Flâneur)一样,不断地重新审视我们习以为常的现代大都市。对珠三角也一样,我们需要保持敏感,像库哈斯一样,以局外人的身份纵身跃入珠三角的都市田野。

 

我想回到我们自身,作为一群以珠三角为研究对象或者以珠三角为田野的学者。是否存在一个珠三角学者群体,或者说珠三角学术共同体——不管是什么学科,建筑、艺术、文化研究、社会学、人类学等等,他们思考相同的问题或者具有相似的价值观?我们看到,樊林老师长期关注珠三角的艺术生态,以地区视角写作珠三角艺术史;冯原老师从宏大历史脉络中寻找“广州-香港”在中国的特殊意义;蔡影茜老师以本土化的策展实践,不断揭示广州和南方内在的世俗性还有国际性……珠三角长期以来被称为“文化沙漠”,但事实上有很多扎根在珠三角的艺术家、建筑师、学者,正在发出更有影响力的声音。这种声音一方面是“向外”的,由近及远,形成一种全国影响力以及国际影响力,另一方面是“向内”的,在珠三角内部,沟通学术与社会,形成社会影响力。一个具有自觉性的珠三角学术共同体是否存在,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因为这仍然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又如何建构珠三角的特殊性。

 

思考珠三角的特殊性,根本意义在于思考珠三角的价值。珠三角能为中国贡献什么?除了GDP。珠三角能为世界贡献什么?除了GDP。珠三角是否贡献了新的意识形态?新的社会组织形态?新的城市空间形态?以及新的生活形态?这也应当是我们思考珠三角特殊性的起点。

 


深圳之谜


有一个经典的说法是“北京城、上海滩、广州市”,我觉得这个概括特别好。北京的“城”是城墙的“城”,城墙象征着戒备森严的国家权力中心;上海的“滩”是外滩的“滩”,外滩曾经是西方的殖民地,象征着对外开放的前沿。广州的“市”是市场的“市”,也是市民的“市”,市场和市民是来自社会层面的力量。这种概括不仅精准,而且巧妙,因为它们都对应了特定的城市空间意向。

 

那么,如果用一个城市空间意向代表深圳又是怎样的呢?有可能和广州相似,但也可能不同。深圳在过去几十年的发展中,有没有形成什么特色?既体现为特定的发展模式,又体现于特定的城市空间?是开发区吗?工厂吗?城中村吗?游乐场吗?购物中心?深南大道?公园?中轴线?二线关?深港边界?深圳湾?这是一个留给深圳的迷。答案在时间中,从历史到未来。






 往期回顾 

唐克扬:到了重新定义深圳形象的时刻了

蔡影茜:珠三角始终在变化,甚至是消失当中

冯原:真的存在珠三角文化共同体吗?

袁长庚:田野在于一种对当下的不满足


沈少民:珠三角发展太快,快到我们来不及回头看一眼


樊林:水流与水速


渠岩:七问乡村




四季学术沙龙是坪山美术馆发起和主办、《打边炉》联合策划,以春、夏、秋、冬四季为周期的常设性学术活动。该沙龙立足坪山在地文化的现实情境,强调跨学科、区域和国际对话,致力于建立坪山与全球艺术网络的互联,为地区发声,为建构坪山当代文化的多样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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